歸來

淑娟

那天在場上當代表時，因緣際會排列出我自己的狀況

是有關於我和前夫所生下的女兒

在上一段婚姻裡，我受害於家庭暴力，

當時的我沒有辦法面對這樣子的婚姻，

每天從早到晚頭腦一片空白，

腦海唯一所想的事是什麼時候我又要被打，

或是被精神虐待，

這樣子裝滿恐懼地過了一段時間，

到生下了孩子，

而前夫的個性與這些狀況卻始終沒有變，

在不想哪天因為反擊而變成殺人犯，

加上種種因素的考量下，

當時的我做了生平的重大決定，

把小孩抱回夫家，由他的阿嬤及嬸嬸照顧，

然後我永遠地離開了

我知道，我這一走之後，可能再也無法見到這孩子一面，

即便是巳做好心理建設，心理準備

但是此時此刻我的心好痛，真的好痛，

我完全放不下這孩子，心裡面完全割捨不下我對她的愛

但即使放不下捨不得，往後的日子我又還能怎樣呢？

於是我把這樣的心情與這段經歷，深深埋葬在心裡的最底層

再也不願意面對。

當年的這些傷痛是已沒有顏色，沒有形狀

只是會如影隨形的跟著你

每每在不經意的時候，如鬼魅般浮現而默默侵蝕著你

我自己沒辦法接受我做出這樣的事，

再加上那些也被深埋的虧欠，自責，內疚，痛苦

這些感受影響到我對再次婚姻生的孩子的矛盾的心態

想愛，卻又不敢愛

我想跟孩子很親密的時候

便會不由自主地感到退卻，馬上縮了回來

也因為如此，我的孩子也無法接收到我的愛

這造成孩子們的擔心，擔心失去我

那天我代表的角色恰好是個失去孩子的媽媽，

當這個媽媽面對孩子的死，

她放不下、穿不透，捨不得地自我蒙蔽

一度心神俱碎地在原地打轉，

完全不願意面對已經失去這孩子的痛，

只想粉飾太平地告訴自己從來沒有過這個孩子的存在

雖然如此，卻換來無能為力癱坐在地上的結果

許久後，她終於感受到自己的癱軟無力，而開始去看見去面對

開始看見自己的不捨與痛，

開始面對失去這孩子的不捨與痛，

於是接下來我這個做媽媽的抱住女兒，

感覺還是有許多的放不下捨不得地放聲大哭，

但終究是願意接受這份傷痛所引發的傷痛了

當時我心想這不就是我，

一直以來深深掩埋在內心的最底端，

屬於我自己的那份傷痛與感受嗎？

當下的我又再次放聲大哭，而哭聲之大無人能及，

當天排列結束後，

我告訴老師在那當下我感受到的是屬於我自己的東西，

老師說對，因為我看你這麼難過，所以就排了一下，

但是因為當時我是代表，所以動不了太多，只能排出三成，

但是這三成裡的東西與流動，

對我來說卻已是一場很特別的境遇，

因為我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見

當年把小孩子送到夫家的那一段晝面與過程

那真的是超清楚超真實。

我所有的被深埋的不捨，我的悲痛，自責，愧咎

所有的感受歷歷在目，重新浮現

事後經過幾天的沈澱

我發現自己也從不願承認失去這孩子的痛，

到慢慢願意去承認和放下

現在的我，能夠抓著我的小兒子，四目相對

對著孩子說，媽媽愛你，我愛你

孩子聽到後竟然說：那，你不會不要我了嗎？

我說：對啊，我不會不要你了，因為你永遠是我的孩子

不管怎麼樣，你永遠都是我的孩子

接下來我對大女兒說：媽媽愛你喔

她馬上激動地哭出來，跟我擁抱

我們母子三人便哭著抱在一起。

現在孩子們能感受到我的愛

每天要來抱我，

我以前對小孩想愛又不敢愛的感覺消失了

我不再會排斥孩子特別想抱我，黏我

一切都變得很自然

而且我會很直接地，真情流露地表達出我對他們的愛

那份痛就這樣消失了

如今回頭再去看看這些歷程

那已經不是傷，而是我的力量我的養份

它們不再影響到我，不再令我矛盾猶豫。

傷痕已經癒合

我的這裡，不再藏著傷，也不再有痛了。